孔乙己打红警
红警的建筑的格局,是和别处不同的:都是前方一个大的碉堡,旁边预备着维修厂,可以随时修车。开坦克的人,傍午傍晚散了工,每每花四个金粒,请工人来修修,——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,现在每次修车要涨到十粒金子,——司机靠碉堡外站着,修好了以后进碉堡休息;倘肯多花一粒金子,司机便可以和谭亚聊天,如果出到十几粒,那就能过夜,但这些顾客,多是开矿车的,大抵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开光棱的,才踱进维修厂隔壁的碉堡里,和谭亚慢慢地聊天……
我从二矿场建成起,便在维修厂里当伙计,老板说,样子太傻,怕侍候不了光棱主顾,就在外面做点事罢。外面的灰熊主顾,虽然容易说话,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我给坦克加油,看过油箱底里有水没有,又亲自上坦克打打火,然后放心:在这严重兼督下,偷工减料也很为难。所以过了几天,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。幸亏荐头的情面大,辞退不得,便改为专管维修厂场地维护(扫地)的一种无聊职务了。
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维修厂里,专管我的职务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,但总觉得有些单调,有些无聊。老板是一副凶脸孔,主顾也没有好声气,教人活泼不得;只有孔乙己到店,才可以笑几声,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孔乙己是站着等车修好而开幻影坦克的唯一的人。他身材很高大;青白脸色,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;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。开的虽然是幻影坦克,可是又脏又破,似乎十多年没有维护,也没有洗。他对人说话,总是满口“Now you see me,soon you won't.”,叫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姓孔,别人便从五笔输入法的“上大人孔乙己”这半懂不懂的话里,替他取下一个绰号,叫作孔乙己。孔乙己一到店,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,有的叫道,“孔乙己,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!”他不回答,对维修厂的人说,“修一修坦克,找谭亚聊聊天。”便排出九粒金子。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,“你一定又去人家家里偷袭步兵了!”孔乙己睁大眼睛说,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?我前天亲眼见你在苏军家里偷袭步兵被发现,4辆犀牛追着打。”孔乙己便涨红了脸,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,争辩道,“幻影坦克移动时被人发现,能算被发现吗?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,什么“幻影固穷”,什么“不打白不打”之类,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:碉堡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听人家背地里谈论,孔乙己原来也开过光棱坦克,但终于没有开好,又不会营生;于是愈过愈穷,弄到将要当美国大兵了。幸而还会开幻影坦克偷袭,便替人家打打矿车,换一碗饭吃。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,便是好吃懒做。坐不到几天,便连人和坦克一齐失踪。如是几次,叫他打矿车的人也没有了。孔乙己没有法,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欺负步兵的事。但他在我们店里,品行却比别人都好,就是从不拖欠;虽然间或没有现钱,暂时记在电脑上上,但不出一月,定然还清,从电脑上删去了孔乙己的名字。
孔乙己望着幻影坦克修复过了,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,旁人便又问道,“孔乙己,你当真会开幻影坦克么?”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,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,“你怎的连半个正面攻击的名额也捞不到呢?”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,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,嘴里说些话;这回可是全是对方空军太多之类,一些不懂了。在这时候,众人也都哄笑起来: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在这些时候,我可以附和着笑,老板是决不责备的。而且老板见了孔乙己,也每每这样问他,引人发笑。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,便只好向店里的伙计说话。有一回对我说道,“你听说过光棱坦克么?”我略略点一点头。他说,“知道光棱坦克,……我便考你一考。光棱坦克的散射技能,怎样用的?”我想,讨饭一样的人,也配考我么?便回过脸去,不再理会。孔乙己等了许久,很恳切的说道,“不会用罢?……我教给你,记着!散射攻击非建筑单位时产生5个分光,伤害30,扩散范围3,以后开光棱坦克的时候要用。”我暗想我和开坦克的等级还很远呢,又好笑,又不耐烦,懒懒的答他道,“谁要你教,不是伤害对装甲100%,100%,100%,75%,50%,50%,200%,200%,200%,100%,100%吗?”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,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碉堡的砖,点头说,“对呀对呀!……散射有四样打法,你知道么?”我愈不耐烦了,努着嘴走远。孔乙己刚要用纸和笔给我画出来,见我毫不热心,便又叹一口气,显出极惋惜的样子。
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,可是没有他,别人也便这么过。
有一天,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,老板正在慢慢的结账,打开word,忽然说,“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。还欠十九粒金子呢!”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。一个修车的人说道,“他怎么会来?……他坦克履带断了。”老板说,“哦!”“他总仍旧是偷袭步兵。这一回,是自己发昏,竟偷袭到辐射步兵那里去了。辐射步兵,偷袭得的么?”“后来怎么样?”“怎么样?先被辐射成了半血,后来是犀牛打,打了大半夜,再打断了履带。”“后来呢?”“后来打断了履带。”“打断了怎样呢?”“怎样?……谁晓得?许是死了。”老板也不再问,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。
中秋之后,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,看看将近初冬;我整天的在室内扫地,也须穿上防寒服了。一天的下半天,没有一个顾客,我正合了眼坐着。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,“修一修坦克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,却很耳熟。看时又全没有车。站起来向外一望,那孔乙己的车便在维修厂内歪了车身躺着。车身焦黑且坑坑洼洼,已经不成样子;履带有一条断了,勉勉强强连在车上;见了我,又说道,“修一修坦克。”老板也伸出头去,一面说,“孔乙己么?你还欠十九粒金子呢!”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,“这……下回还清罢。这一回是现钱,修得要好。”老板仍然同平常一样,笑着对他说,“孔乙己,你又去偷袭步兵了!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,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!”“取笑?要是不偷袭步兵被人抓住,怎么会断了履带?”孔乙己低声说道,“压了石头,压,压……”他的眼色,很像恳求掌柜,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,便和老板都笑了。我招呼人修车。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粒金子,放在我手里,见他满手是泥,原来他便用这手把坦克拖来的。不一会,他看着他们勉强修完炮眼,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,用这手慢慢拖着坦克走去了。
自此以后,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。到了年关,老板打开word说,“孔乙己还欠十九粒金子呢!”到第二年的端午,又说“孔乙己还欠十九粒金子呢!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,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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